五、从容沉着、身体轻松自在、呼吸均匀,瑜伽行者坐着浸润在冥想中。突然间,一道门开了一条缝,一道银色的月光闪烁在前方的土地上,一只蚊子发出鸣声,他回到了世界之中。
心灵是不安的,
在感官的掌握中
那么强烈地受到震动。
我真的认为
风都没有那么狂野。(《薄伽梵歌》Ⅵ:34)
感官指向外面。作为通往物质世界的桥梁,它们是无价的,不过瑜伽行者追求的是别的东西。走在搜捕更有趣的猎物之路上——那内在的宇宙里面(根据报道所说)可以找到生命奥秘中的最后秘密——瑜伽信徒不要感官的轰击。外在世界自有其魅力,对于目前的工作却并无任何贡献。因为瑜伽行者要追寻的是生命外观的底层结构。在它那肉身的表面之下,我们经验到生死戏剧,瑜伽行者要寻找一种不知死亡的更深刻的生命。在我们对事物与对象的表面考量底下,是否有一觉识的层面,不仅是在程度上而是在种类上不同的呢?瑜伽行者在尝试一项假设:最深刻的真理只对那些专注于内在的人开放。在这项实验中,身体的感官只不过是惹是生非的臭皮囊罢了。“感觉是向外的,”《奥义书》说,“人们因此朝外面的东西看而看不到内在的存有。只有少数聪明人对外在的东西闭上眼睛,而看到了内在大我的光辉。”五百年之后的《薄伽梵歌》重复着那样的限制:
只有那瑜伽行者
他的喜乐是内在的,
他的和平是内在的,
他的视象是内在的
才得以体证大梵,
了悟涅槃。
正是以这项绵延三千年的预设为背景,圣雄甘地才对我们这外向性的世纪提出:“把注意力转移到内在去。”
达成这一从外在转向内在世界过程的最后一步转折点,乃是关上知觉之门,因为只有如此,那世界的咔嗒声才会被有效地封闭在外面。能够做到这一点且不至于伤身,乃是一项寻常的经验。丈夫提醒太太,他们要去参加约会。五分钟之后她坚持没有听见;他坚持说她一定听到了,因为他就在隔壁房间里很清楚地说的。谁是对的呢?这乃是定义问题。如果听见的意思是指频率足够的声波撞击在健康的耳膜上,她是听见的;如果它是指声波被留意到了,她就没有听见。这并没有什么深奥难懂的;它们的解释只不过是专心与否——那位妇人当时正对着电脑全神贯注着。同样的,在这“修的瑜伽”的第五个步骤中也并没有什么花样。它是要把瑜伽行者带到超过该妇人所到达的境地,首先,把专注从偶发的事情转移成一股操纵自如的力量;其次,把那项本领提高到连在同一间屋子的鼓声都能够没留意到的程度。其实,技巧是一样的:专心于一件事而把其余的事摒除。
六、最后瑜伽信徒独自与他的心灵共处。到目前为止,上面所提出的五种步骤都指向这一结果,欲求的侵袭、良心的不安、身体、呼吸以及感觉都已一件一件地被停止了。但战争仍然还没有打赢呢;一场肉搏战才正开始,因为心灵最凶恶的敌人乃是它自身。即使与自身独处,心灵也丝毫没有想要安顿或顺服的样子。由最不足取的、最令人想象不到的链环所结合的记忆、期望、白日梦、狂想的镣铐从四面八方迫近,使得心灵有似一泓湖水在微风下起了波澜,在充满了不停的变化、自我粉碎的反省下活泼跃动。如果放任心灵独处,它永远不会静止下来,不会变得平滑如镜、像水晶般澄明,以致清清晰晰映照出一切生命的太阳。要让这样的情况得以成功,单是把流进来的小河堵住是不够的;这一点,上面的五个步骤已经有效地做到了。留下来的还有湖底下的水源要设法停住,还有幻想要加以抑制。明显地还有很多事要做。
或者换一个没那么严肃的暗喻吧。印度教徒说,一般人心灵运动的规律性,是有点像一只发狂的猴子在笼子内腾跳一般。不,更有过之呢;乃是像一只喝醉了的、发狂了的猴子的腾跃。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是未曾表达出它的不安性;心灵像是一只得了舞蹈症喝醉了的发狂的猴子。不过要对我们的主题公平,还得更进一步来说明。心灵像刚被黄蜂咬过,得了舞蹈症喝醉了酒的发狂猴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