紧接着,当宝树在那五月的满月之夜不断降下红色的花朵时,乔达摩的冥想一刻比一刻深入,直到最后晨星在东方透明的天空中闪亮,他的心灵也穿透了宇宙的气泡,把它粉碎虚无,不过,奇妙又奇妙的是,这时却发现它神奇地复原为充满光辉的真实存在。伟大的觉醒到来了。乔达摩的存在转变了,他转变成佛。这件事有其宇宙性的含意。所有的受造物以其欢欣充塞了清晨的大气,大地震动,给予六道(译注:佛教说众生根据生前善恶行为有五种轮回转生的趋向,即地狱,恶鬼,畜牲,人,天,这又叫五趣。如果加上阿修罗,就是六种,合称六道)以惊奇。莲花在每一株树上盛开,一万个星系都敬畏地战抖了,整个宇宙变成“一丛花束在大气中旋转”。这一庞大经验的妙乐,使得佛陀在那一处地方一坐就坐了七日。到了第八日,他尝试起身却又有一股妙乐向他袭来。他迷失在欢乐之中整整有四十九日之久,之后他那“光辉的一瞥”才向世界彰显开来。
死亡之神以最后一次的诱惑在等着他。死亡之神这一次是诉之于乔达摩最有力的一面——他的理性。死亡之神不再去争辩重新进入平庸执迷世界的重担。他提出了一个更深刻的质疑:你能够期望谁来了解如佛陀所掌握的那么深奥的真理呢?无法用语言来说的启示怎么能译成文字,或者无法界定的洞见如何能够用语言来捕捉呢?总而言之,如何去说明那只能被发现的东西,如何去教导那只能被见证到的东西?为什么要在一批根本不懂的听众面前去扮演白痴呢?为什么不干脆就此丢下这整个烫手的世界不管——也了却这肉身而立刻进入涅槃之境呢?这个论点如此具有说服力,以至它几乎赢了那一仗。但是,最后佛陀回答说:“总有一些人是会了解的。”死亡之神从此就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。
接下来的几乎半个世纪里,佛陀走遍了印度灰尘覆盖的小路,直到头发白了,步履也慢下来了,身体变成了一面破鼓似的,他传播着他那粉碎自我以拯救生命的福音。他创立了一个僧侣教团,向死气沉沉的婆罗门社会挑战,相对的也承受他的立场所带来的怨恨、疑问和迷惑。他的日课是惊人的。除了训练和尚以及处理教团的事务之外,他还维持着从不间断的公开讲坛和个别咨询的工作,劝导迷惑的人,鼓励信徒们,安慰哀伤的人,“人们不远千里从全国各地来到他面前提出问题,他都一律欢迎”。使他得以回应这些压力,在压力下站得住的,乃是作为创造性基础的“退出与复返”模式。佛陀退隐了六年,而后回到世上45年。但是每一年都有所划分,9个月留在世间,随着就是雨季来临时跟他的和尚们作三个月的退隐。他每日的周期也是按照这一模式安排的。他的公众时间很长,但是一天要退隐三次,使注意力(通过沉思)回归于神圣的源头。
经过45年艰苦的教务之后,大约在公元前483年他80岁的时候,佛陀在铁匠肯达家中吃了猪肉干泻肚而死。甚至在临死时他的内心还在为人着想。在垂危的痛苦中,他想到肯达可能会觉得对他的死要负责任。因此,他最后的要求是,请人告诉肯达,在他漫长一生中吃过的饭食,只有两次特别给予他最大的幸福。一次是在宝树下吃的米粥的力量令他得以成道,还有这一次为他开启了涅槃的最后一道门。这就是《西藏生死书》中所保留的死亡榻上的景象。合起来它们表达了一个人步入一种“观念和意识停止存在”而没有一点点抗拒的情况。他的告别词中有两句话流传至今历久不衰。“一切组合的事物都会腐化。勤劳地实践你自己的救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