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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5
06/15
22: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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您正在阅读:《 中国禅宗名著汇要 》

卷第二(二)

 

禅源诸诠集都序(节选)  

作者:[唐]宗密

  [简介]


  唐代禅宗典籍。唐宗密述。

  宗密崇奉当时的佛教华严宗,为华严宗的重要传人,史称华严五祖。他又嗣法禅宗菏泽神会系禅师道圆,为禅宗著名禅师。

  《禅源诸诠集》是宗密“集诸宗禅言”的一部大书,共百卷,又称禅藏,但全书在唐武宗灭佛后散佚,只有《都序》尚存。

  本序对“禅”的内涵的解析以及对时期禅宗的“三宗”的划分,有颇分精辟的说明,对后代禅宗研究影响甚大。

  ……禅是天竺之语,具云禅那,中华翻为思维修,亦名静虑,皆定慧之通称也。源者是一切众生本觉真性,亦名佛性,亦名心地。悟之名慧,修之名定,定慧通称为禅那。此性是禅之本源,故云禅源,亦名禅那理行者。此之本源是禅理,忘情契之是禅行,故云理行。然今所集诸家述作,多谈禅理少谈禅行,故且以禅源题之。

  冬时,有但目真性为禅者,是不达理行之旨,又不辩华竺之音也。然亦非离真性别存禅体,但众生迷真合尘,即名散乱,背尘合真,方名禅定。若直论本性,即非真非妄,无背无合,无定无乱,谁言禅乎。况此真性非唯是禅门之源,亦是万法之源,故名法性;亦是众生迷悟之源,故名如来藏藏识;亦是诸佛万德之源,故名佛性;亦是菩萨万行之源,故名心地。

  万行不出六波罗密,禅门但是六中之一,当其第五,岂可都目真性为一禅行哉。然禅定一行,最为神妙,能发起性上无漏智慧,一切妙用,万德万行,乃至神通光明,皆从定发。故三乘学人欲求圣道,必须修禅,离此无门,离此无路。至于念佛求生净土,亦须修十六观禅,及念佛三昧,般舟三昧。又真性则不垢不净,凡圣无差,禅则有浅有深,阶级殊等。谓带异计,欣上厌下而修者,是外道禅;正信因果亦以欣厌而修者,是凡夫禅;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,是小乘禅;悟我法二空所显真理而修者,是在乘禅,若顿司自心本来清净,元无烦恼,无漏智性本自具足,此心即佛,毕竟无异,依此而修者,是最上乘禅,亦名如来清净禅,亦名一行三昧,亦名真如三昧。此是一切三昧根本,若能念念修习,自然渐得百千三昧,达摩门下展转相传者,是此禅也。

  达摩未到,古来诸家所解,皆是前四禅八定。诸高僧修之皆得功用。南岳天台,今依三谛之理修三止三观,教义虽最圆妙,然其趣入门户次第,亦只是前之诸禅行相。唯达摩所传者,顿同佛体,回异诸门。故宗习者难得其旨。得即成圣,疾证菩提;失即成邪,速入涂炭。先祖革昧防失,故且人传一人,后代已有计所凭,故任千灯千照。

  暨乎法久成弊,错谬者多。故经论学人疑谤亦众。原夫佛说顿教渐教,禅开顿门渐门,二教二门各相符契,今讲者偏彰渐义,禅者播顿宗,禅讲相逢,胡越之隔……

  二、禅有诸宗互相违反者,今集所述,殆且百家,宗义别者,犹将十室,谓江西、荷泽,北秀、南侁、牛头、石头、保唐、宣什及稠那、天台等。立守传法,互相乖阻。有以空为本,有以知为源;有云寂默主真,有云行坐皆是;有云见今朝暮分别为作一切皆妄,有云分别为作一切皆真,有万行悉存,有兼佛亦泯;有放任其志,有拘束其心;有以经律为所依,有以经律为障道。非唯泛语而乃确言,克弘其宗确毁余类,争得和会也。

  问:是者即收,非者即拣,何须委曲和会?答:或空或有,或性或相,悉非邪僻。但缘各皆党已为是,斥彼为非,彼此确定,故须和会。

  问:既皆非邪,即各任确定,何必会之。答:至道归一,精义无二,不应两存。至道非边,了义不偏,不应单取。故必须会之为一,令皆圆妙。

  问:以冰杂火,势不俱全;交矛刺盾,功不双胜。诸宗所执,既互相违,一是则有一非,如何会令皆妙?答:俱存其法,俱遣其病,即皆妙出。谓以法就人即难,以人就法即易。人多随情互执,执即相违。诚如冰火相和,矛盾相敌,故难也。法本称理互通,通即互顺,自然凝流皆水,镮钏皆金,故易也。举要而言,局之则皆非,会之皆是,若不以佛语,各示其意,各收其长,统为三宗,对於三教,则何以会为一代善巧,俱成要妙法门,各忘其情,同归智海。……

  九、悟修顿渐似反而符者,谓诸经论及诸禅门,或云先因渐修功成,豁然顿悟;或云先须顿悟方可渐修;或云由顿修故渐悟;或云悟修皆渐,或云皆顿;或云法无顿渐,顿渐在机。如上等说,各有意义。言似反者,谓既悟即成佛,本无烦恼,名为顿者,即不应修断,何得复云渐修。渐修即是烦恼未尽,因行未圆,果德未满,何名为顿。顿即非渐,渐即非顿,故云相反。如下对会,即顿渐非唯不相乖,反而乃相资也。

  十、师资传授,须识药病者,谓承上传授方便皆先开示本性,方令依性修禅。性不易悟,多由执相。故欲显性,先须相破执。破执方便,须凡圣俱泯,功过齐祛。戒即无犯无持,禅即无定无乱。三十二相者是空花,三十七品皆为梦幻。意使心无所著,方可修禅。后学浅识,便但只执此言为究竟道。又以修习之门,人多放逸,故复广说欣厌,毁责贪恚,赞叹勤俭,调身调息,粗细次第。后人闻此,又迷本觉之用,便一向执相。唯根利志坚者,始终事师,方得悟修之旨;其有性浮浅者,才闻一意,即谓已足,仍恃小慧,便为人师,未穷本末,多成偏执。故顿渐门下相见如仇雠,南北宗中相乱如楚汉。洗足之诲,摸象之喻,验於此矣。令之所述,岂欲别一本集而会之,务在伊圆三点。三点各别,既不成伊,三宗若乖,焉能作佛。故知,欲识传授药病,须见三不乖,须解三种佛教。

  上来十意,理例昭然,但细对详禅之三宗,教之三种,如经斗称,足定浅深。先叙禅门,后以教证。禅三宗者,一息妄修心宗,二泯绝无寄宗,三直显心性宗。教三种者,一密意依性说相教,二密意破相显性教,三显示真心即性教。右此三教如次同前三宗相对,一一证之,然后总会为一味。

  今且先叙禅宗。初息妄修心宗者,说众生虽本有佛性,而无始无明复之不见,故轮回生死。诸佛已断妄想,故见性了了,出离生死,神通自在。当知凡圣功用不同,外境内心各有分限,故须依师言教,背境观心,息灭妄念。念尽即觉,悟无所不知。如镜昏尘,须勤勤拂拭,尘尽明现,即无所不照。又须明解趣入禅境主便,远离愦闹,住闲静处,调身调息,跏趺宴默,舌柱上腭,心注一境。南侁、北秀、保唐、宣什等门下,皆此类也。牛头、天台、惠稠、求那等,进趣方便,迹即大同,见解即别。

  二泯绝无寄宗者,说凡圣等法,皆如梦幻,都无所有。本来空寂,非今始无,即此达无之智能亦不可得。平等法界无佛无众生,法界亦是假名。心既不有,谁言法界。无修不修,无佛不佛,设有一法,胜过涅槃,我说亦如梦幻。无法可拘,无佛可作,凡有所作,皆是迷妄。如此了达,本来无事,心无所寄,方免颠倒,始名解脱。石头、牛头下至径山,皆示此理。便令心行与此相应,不令滞情於一法上。日久功至,尘习心自亡,则於怨亲苦乐一切无碍。因此便有一类道士、儒生、闲僧,泛参禅理者,皆说此言,便为臻极,不知此宗不但以此言为法。荷泽、江西、天台等门下亦说此理,然非所宗。

  三直显心性宗者,说一切诸法,若有若空,皆唯真性。真性无相无为,体非一切,谓非凡非圣,非因非困,非善非恶等。然即休之用,而能造作种种,谓能凡能圣,现色列相等。於中指示心性,复有二类,一云,即今能语动作,贪嗔慈忍,造善恶受苦乐等,即汝佛性;即此本来是佛,除此无别佛也。了此真自然,故不可起心修道。道即是心,不可将心还修於心。恶亦是心,不可将心还断於心。不断不修,任运自在,方名解脱。性如虚空,不增不减,何假添补。但随时随处息业,养神圣胎增长显发,自然神妙。此即是为真悟真具备真证也。二云,诸法如梦,诸圣同说。故妄念本寂,尘境本空。空寂之心灵知不昧。即此空寂之知,是汝真性。任迷任悟,心三自知。不籍缘生,不因境起,知心为我,起贪嗔等念,若行善友开示,顿悟空寂之知。知且无念无形,谁为我相人相。觉诸相空,心自无念。念起即觉,觉之即无。修行妙门,唯在此出。故虽备修万行,唯以无念以宗。……

      (录自《频加精舍大藏经》)

 

祖堂集(节选)  

作者:[唐]静、筠

  [简介]


  唐代禅宗史书。唐末南唐泉州招庆寺静、筠二僧编。二十卷。

  静、筠二僧为雪峰义存下三传弟子,嗣法福先文登。义存一派深得当时闽王崇敬奉,当时“闽中多僧”,人才济济,这是《祖堂集》得以产生的背景和条件。

  《祖堂集》是一本完成期早于《景德传灯录》半个世纪的禅宗史书,即禅宗诞生后第一本史书,因而在史料等方面有特殊的地位和重要价值,可以说是仅次于敦煌宝卷卷宝贵史料。但此书流传不到一个世纪,由于《景德传灯录》撰成并受敕命编入《大藏经》而行到广泛流传,人们只读《景德传灯录》,遂使本书长期以来默默无闻。直至1912年,日本学者关野贞、小野玄妙等才在朝鲜藏经发现了它,在日本出版影印本,今天在国内外才又受到了重视。

  本书主要记述从迦叶以至唐代末年(止于福先文登)共256位禅宗宗师的行状与机缘语句,而以雪峰义存系为基本线索。


石 头

  石头和尚,嗣吉州思和尚,在南岳。师讳希迁,姓陈,端州高要人也。在孕之时,母绝膻秽。及诞之夕,满室光明。父母怪异,询乎巫祝。巫祝曰:“斯吉祥之徵也。”风骨端秀,方颐大耳,专静不杂,异乎凡童。及年甫龆龀,将诣佛寺,见尊像。母氏令礼,礼已曰:“斯佛也。”师礼讫,瞻望久之,曰:“此盖人也,形仪手足与人奚异?苟此是佛,余当作焉。”时道俗咸异斯言。亲党之内多尚淫祀,率皆宰犊以祈福佑。童子辄往林社毁其祀具,夺牛而还,岁盈数十,悉巡之于寺。自是亲族益修净业。时六祖正扬真教,师世业邻接新州,遂往礼觐。六祖一见忻然,再三抚顶而谓之曰:“子当绍吾真法矣!”与之置馔,劝令出家。于是落发离俗。开元十六年具戒于罗浮山。略探律部,见得失纷然,乃曰:“自性清静,谓之戒体。诸佛无作,何有生也?”自尔不拘小节,不尚文字,因读肇公《涅盘无名论》云:“览万像以成己者,其唯圣人乎?”乃叹曰:“圣人无己,靡所不己;法身无量,谁云自他?圆镜虚鉴于其间,万家体玄而自现。境智真一,孰为去来?至哉斯语也!”尚于山舍假寐如梦,见吾身与六祖同乘一龟,游泳深池之内,觉而详曰:“龟是灵智也;池,性海也。吾与师同乘灵智,游于性海久矣。”六祖迁化时,师问:“百年后某甲依什摩人?”六祖曰:“寻思去。”六祖迁化后,便去清凉山靖居行思处。礼拜侍立,和尚便问:“从什摩处来?”对曰:“从曹溪来。”和尚拈起和痒子曰:“彼中还有这个也无?”对曰:“非但彼中,西天亦无。”和尚曰:“你应到西天也无?”对曰:“若到即有也。”和尚曰:“未在,更道。”对曰:“和尚也须道取一半,为什摩独考专甲?”和尚曰:“不辞向你道,恐已后无人承当。”和尚又问:“你到曹溪得个什摩物来?”对曰:“未到曹溪,亦不曾失。”师却问和尚:“在曹溪时还识和尚不?”思曰:“你只今识吾不?”对曰:“识又争能识得?”又问:“和尚自从岭南出后,在此间多少时?”思曰:“我亦不知汝早晚离曹溪。”对曰:“某甲不从曹溪来。”思曰:“我也知你来处。”对曰:“和尚幸是大人,莫造次。”思和尚见师异于常人,便安排于西侠,日夕只在和尚身边。其师形貌端正,足人是非,直得到和尚耳里。和尚得消息,向师曰:“汝正时是。”师便应喏。

  第二日,粥鼓鸣了,在西侠里坐,伸手取粥。厨下僧见其钵盂,寻来。元来其师取和尚粥,众人知是其人安排。凡夫不识圣人,谤和尚,又毁师。阖院一齐上来,于和尚前收过。思和尚向师曰:“从今已后,第一不得行此事。你若行此事,是你正眼埋却也不难。”师受戒后,思和尚问:“你已是受戒了也,还听律也无?”对曰:“不用听律。”思曰:“还念戒也无?”对曰:“亦不用念戒。”思曰:“你去让和尚处达书得否?”对曰:“得。”思曰:“速去速来。你若迟晚些子,不见吾。你若不见吾,不得床下大斧。”师便去到南岳让和尚处。书犹未达,先礼拜问:“不慕诸圣不重己灵时如何?”让和向曰:“子问太高生,向后人成阐提去。”师对曰:“宁可永劫沉沦,终不求诸圣出离。”师机既不投,书亦不达,便归师处。思和尚问:“彼中有信不?”师对曰:“彼中无信。”思曰:“有回报也无?”对曰:“信既不通,书亦不达。”师却问:“专甲去时,和尚有言,教速来床下收取大斧。峰已来也,便请大斧。”思和尚良久,师作礼而退。斯之要旨,岂劣器之能持?乃佛佛径烛心灯,祖祖玄传法印。大师既投针而久亲于丈室,临歧而回。承方外之机,则能事将备,道可行矣。思和尚曰:“吾之法门,先圣展转递相嘱授,莫令断绝。祖师预记于汝,汝当保持,善自好去。”非久之间,思和尚迁化。师著麻一切了,于天宝初方届衡岳。遍探岑壑,遂歇息于南台。寺东有石如台,乃庵其上,时人号石头和尚焉。此台则梁海禅师得道之台也。师初至南台,师僧去看,转来向让和尚说:“昨来到和尚处问佛法、轻忽底后生来东石头上坐。”让曰:“实也无?”对曰:“实也。”让便唤侍者曰:“你去东边子细看,石头上坐底僧,若是昨来底后生,便唤他。若有应,你便道:‘石上憉忄享子,堪移此处栽。”侍者持此偈举似师。师答曰:“任你哭声哀,终不过山来。”侍者却来举似让和尚。和尚云:“这阿师!他后子孙噤却天下人口去。”又教侍者问法。侍者去彼问:“如何是解脱?”师曰:“阿谁缚汝?”“如何是净土?”师曰:“阿谁垢汝?”“如何是涅般?”师曰:“谁将生死与汝?”侍者却来举似和尚。和尚便合掌顶戴。此时有坚固禅师、兰、让三人为世宗匠,佥曰:“彼石头有真师子吼。”师唤主事具陈前事。主事曰:“乞师有事处分。”和尚领众去东边见石头。石头又强为不得,起来迎接,相看一切了,让和尚与石头起院成持也。僧问:“如何是祖师西来意?”师曰:“问取露柱去。”僧曰:“不会。”师曰:“我更不会。”大颠问:“古人道:‘道有道,无二谤。’请师除。”师曰:“正无一物,除个什摩?”师索大颠曰:“并却咽喉脣吻,速道将来。”对曰:“无这个。”师曰:“若与摩则你得入门也。”僧问:“如何是本来事?”师曰:“汝因何从我见?”进曰:“不从师觅,如何即得?”师曰:“何曾失却那作摩?”药山在一处坐。师问:“你在这里作什摩?”对曰:“一物也不为。”师曰:“与摩则闲坐也。”对曰:“若闲坐则为也。”师曰:“你道不为,不为个什摩?”对曰:“千圣亦不识。”师以偈赞曰:从来共住不知名,任运相将作摩行。自古上贤犹不识,造次常流岂可明?

  僧拈问漳南:“既是千圣,为什摩不识?”答曰:“千圣是什摩碗鸣声!”师问僧:“从什摩处来?”对曰:“从江西来。”师曰:“江西还见马祖不?”对曰:“见。”师乃指一柴橛曰:“马师何似这个?”僧无对,却回举似师,请师为决。马师曰:“汝见柴橛大小?”对曰:“勿量大。”马师曰:“汝甚有壮大之力。”僧曰:“何故此说?”马师曰:“汝从南岳负一柴橛来,岂不是有壮大之力?”师述“参同契”曰:“竺土大仙心,东西密相付。人根有利钝,道无南北祖。灵源明皎洁,枝派暗流注。执事元是迷,契理亦非悟。门门一切境,回互不回互。回而更相涉,不尔依位住。色本殊质像,声源异乐苦。暗合上中言,明暗清浊句。四大性自复,如子得其母。火热风动摇,水湿地坚固。眼色耳声音,鼻香舌咸醋。然于一一法,依根叶分布。本末须归宗,尊卑用其语。当明中有暗,勿以明相遇。当暗中有明,勿以暗相睹。明暗各相对,譬如前后步。万物自有功,当言用及处。事存函盖合,理应箭锋住。承言须会宗,勿自立规矩。触目不见道,运足焉知路。进步非远近,迷隔山河耳。谨白参玄人,光阴勿虚度。”


南泉

  南泉和尚,嗣马大师,在池州。师讳普愿,姓王,新郑人也。母孕之时,不喜荤血。至德二年,投密县大隗山大慧禅师受业,后参大寂,密掌灵符。池阳宣城廉使陆亘请下礼事,大弘真教。师每上堂云:“近日禅师太多生,觅一个痴钝底不可得。阿你诸人,莫错用心。欲体此事,直须向佛未出世已前,都无一切名字,密用潜通,无人觉知,与摩时体得,方有少分相应。所以道:‘祖佛不知有,狸奴白牯却知有。’何以如具?他却无如许多般情量,所以唤作如如,早是变也,直须向异类中行。只如五祖大师下,有五百九十九人尽会佛法,唯有卢行者一人不会佛法,他只会道。直至诸佛出世来,只教人会道,不为别事。江西和尚说‘即心即佛’,且是一时间语,是止向外驰求病,空拳黄叶止啼之词。所以言‘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。’如今多有人唤心作佛,认智为道,见闻觉知,皆云是佛。若如是者演若达多,将头觅头,设使认得,亦不是汝本来佛。若言即心即佛,如兔马有角;若言非心非佛,如牛羊无角。你心若是佛,不用即他;你心若不是佛,亦不用非他。有无相形,如何是道?所以若认心决定,不是佛;若认智决定,不是道。大道无影,真理无对。等空不动,非生死流;三世不摄,非去来今。故明暗自去来,虚空不动摇;万象自去来,明镜何曾鉴?阿你今时尽说我修行作佛,且作摩生修行?但识取无量劫来,不变异性,是真修行。”有人拈问:“三世诸佛为什摩不知有?”师云:“争肯你喃喃!”进曰:“狸奴白牯为什摩却知有?”师云:“似他即会。”师又时谓众曰:“会即便会去,不会即王老师罪过。”师初住庵时,有一僧到,师向僧云:“某甲入山去,一饷时为某送茶饭来。”其僧应喏。其僧待师去后,打破家具杀却火,长伸瞌睡。师小时归,见僧睡。师向他身边伴睡,其僧便起发去。师后住得数年,谓众曰:“我初住庵时,有个灵利僧,如今却不见。”师问僧:“空劫中还有人修行也无?”对云:“有。”师云:“是阿谁?”对曰:“良钦。”师曰:“居何国土?”僧无对。曹山代云:“若与摩,不是良钦。”报慈代云:“若与摩,则自出来相访。”长沙代云:“居常寂光土。”师有时云:“我行脚时,有一中老宿教某甲道:“返本还源,噫祸事也。我十八上解作活计,三乘十二分教因我所有。如今我向三乘十二分教且不是,所以解修行底人不落因果,不解修行底人落他因果。”陆亘大夫问:“弟子从六合来,彼中还有专甲身也无?”师云:“分明记取,已后举似作家。”千顷寺院主到,师问:“汝和尚在日,如许多债负,教什摩人还?”院主无对。师代云:“教和尚一时还却。”道吾代云:“把将来。”石霜代云:“他无人天羁什摩债负?”师欲顺世时,向第一座云:“百年后,第一不得向王老师头上污。”第一座对云:“终不敢造次。”师云:“或有人问:‘王老师什摩处去也?’作摩生向他道?”对云:“归本处去。”师云:“早是向我头上污了也。”却问:“和尚百年后向什摩处去?”师云:“向山下檀越家作一头水牯牛去。”第一座云:“某甲随和尚去,还许也无?”师云:“你若随我,衔一茎草来。”僧问逍遥:“如何是一头水牯牛?”逍遥云:“一身无两役。”进曰:“如何是衔一茎草来?”逍遥云:“新旧添不得。”僧云:“还许学人承当也无?”逍遥云:“你若承当,衔铁负鞍。”又僧问曹山:“只如水牯牛,成得个什摩边事?”曹山云:“只是饮水吃草底汉。”僧云:“此莫便是沙门边事也无?”曹山云:“此是沙门行李处,不是沙门边事。”僧云:“如何是沙门边事?”曹山云:“不见有祖佛。”进曰:“如何是沙门行李处?”曹山云:“常在尘中。”又问:“如何是沙门相?”曹山云:“尽眼看不见。”僧云:“还被搭也无?”曹山云:“若被搭则不是沙门相。”“如何是沙门行李处?”曹山云:“头上戴角,身上被毛。”僧云:“此人得什摩人力?”曹山云:“终日得他力,只是行不住。”僧云:“此人以何为贵?”曹山云:“头上不戴角,身上不被毛。”又问:“沙门行与行李处是一是二?”曹山云:“亦一亦二。”“如何是一?”曹山云:“杀佛杀祖。”“如何是二?”曹山云:“被毛戴角。”又问:“从凡入圣则不问,从圣入凡时如何?”曹山云:“成得个一头水牯牛。”“如何是水牯牛?”曹山云:“朦朦月+童月+童地。”僧云:“此意如何?”曹山云:“但念水草,余无所知。”僧云:“成得个什摩边事?”曹山云:“只是逢水吃水,逢草吃草。”又问:“如何是一头水牯牛?”曹山云:“不证圣果。”“如何是衔一茎草来?”曹山云:“毛羽相似。”师又时拈起球子问僧:“那个何似这个?”对云:“不似。”师云:“你什摩处见那个,便道不似?”对云:“若约某甲见处,和尚亦须放下手中物。”师云:“许你具一只眼。”洞山代云:“若见则似他去。”师行脚次,问村路:“此路到什摩处?”村公对云:“脚下底是什摩?”师云:“到岳不?”村公:“如许多时,又觅在。”师云:“有茶不?”对云:“有。”师云:“觅一碗茶得不?”对云:“觅则不得,但来。”师示众曰:“王老师要卖身,阿谁买?”僧对云:“某甲要买。”师云:“他不作贱,亦不作贵,你作摩生买?”僧无对。安国代云:“与摩则嘱专甲去也。”问:“师归丈室,将何指南?”师云:“昨夜三更失却牛,天明失却火。”“作摩生是失却牛?”师云:“未问已前会取。”“作摩生是失却火?”师云:“但知就人觅取。”问:“祖祖相传,合传何法?”师云:“一二三四五。”师问陆亘大夫:“十二时中作摩生?”对云:“寸丝不挂。”师云:“堪作什摩?”[+大]夫云:“什摩处有过?”师云:“还闻道:‘有道之君,不纳有智之臣。”问:“牛头未见四祖百鸟衔花供养时如何?”师云:“只为步步踏佛阶。”“见后为什摩不来?”师云:“直饶不来,犹较王老师一线道在。”师与归宗同行二十年,行脚煎茶次,师问:“从前记持商量语句,已知离此,后有人问毕竟事,作摩生?”归宗云:“这一片田地,好个卓庵。”师云:“卓庵则且置,毕竟事作摩生?”归宗把茶铫而去,师云:“某甲未吃茶在。”归宗云:“作这个语话,滴水也消不得。”有人问:“和尚住此间来,还见作家也无?”师云:“作家则不见,两个石牛匽入海,直至如今不得回。”有人拈问龙花:“只如南泉与摩道,意作摩生?”龙花云:“谁敢向这里出头?”师持锡到韶州,刺史问:“十二种头陀,和尚是第几种?”师乃振锡一下。刺史再问,师云:“大钝生!”师敲绳床,谓众云:“大众共他语话。”对云:“却请和尚共他语话。”师云:“我不共他语话。”僧云:“为什摩不共他语话?”师云:“不辞共他语话,恐他不解语。”师又时曰:“若是文殊、普贤,昨夜三更各打二十棒,趁出院了也。”赵州对云:“和尚合吃多少棒?”师云:“王老师有什摩罪过?”赵州礼拜出去。师谓赵州云:“江西马大师道:‘即心即佛。’老僧这里则不与摩道。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。与摩道还有过也无?”赵州礼拜出去。赵州在楼上打水,师从下过,赵州以手攀栏县脚,云:“乞师相救。”师踏道上云:“一二三四五。”赵州云:“谢师指示。”南泉山下有僧住庵,有人向他道:“此间有南泉,近日出世,何不往彼中礼拜去?”庵僧云:“任你千圣现,我终不疑得。”有僧举似师,师令赵州看他。

  赵州到庵,便礼拜,起来,从东边过,西边立,从西边过,东边立。此僧总不动。赵州又拔破帘,其僧亦不动。赵州归,举似师,师云:“我从来疑他。”师问黄檗:“笠子太小生?”黄檗云:“虽然小,三千大千世界总在里许。”师云:“王老师你?”黄檗无对。后有人举似长庆,长庆代云:“欺敌者亡。”保福代云:“洎不到和尚此间。”有人问曰:“三身中阿那个最尊?”师云:“三只投子掷下,失却一个。”有僧问:“古人道:‘摩尼珠,人不识,如来藏里亲收得。’如何是如来藏?”师云:“王老师共你与摩来去是藏。”进曰:“不来不去时如何?”师云:“亦是藏。”“如何是珠?”师唤僧,僧应喏,师云:“去,你不会。”有人到归宗,归宗问:“从什摩处来?”对云:“从南泉来。”归宗云:“有什摩佛法因缘?”对云:“和尚上堂,告众曰:‘夫沙门者,须行畜生行;若不行畜生,无有是处。’”归宗沉吟底,僧便问:“只如南泉意如何?”归宗云:“虽然畜生行,不受畜生报。”其僧却归,举似师。师云:“实与摩道摩?”僧云:“实也。”师云:“孟八郎又与摩去。”赵州问:“知有底人向什摩处休歇去?”师云:“向山下作一头水牯牛去。”赵州云:“谢和尚指示。”问:“如何是菩萨意旨?”师云:“黑如漆。”僧云:“眼在何处?”师云:“明如日。”僧辞时,问:“学人到山下,有人问著和尚近日如何,作摩生祗对?”师云:“但向他道:‘解相扑。’”僧云:“作摩生相扑?”师答云:“一拍双泯。”问:“父母未生时,鼻孔在什摩处?”云:“如今已生也,鼻孔在什摩处?”沩山别云:“则今阿那个是鼻孔?”有僧在师身边叉手立,师云:“太俗生。”僧又合掌,师云:“太僧生!”僧无对。问:“十二时中以何为境?”师云:“何不问王老师?”僧云:“问了也。”师云:“还曾与你为境摩?”师见院主,遂唤,院主便近前叉手而立。师云。“佛九十日在忉利天为母说法,优填王思佛,故教目连神通三转,摄匠人往彼雕得三十一相;唯有梵音相雕不得。”院主便问:“如何是梵音相?”师云:“赚杀人。”僧见雀兒啄生,问:“师为什摩得与摩忙?”师便脱鞋打地一下,僧云:“和尚打地作什摩?”师云:“趁雀兒。”师问院主:“忽有人问:‘王老师什摩处去?’你作摩生道?”院主无对。曹山代云:“但道作摩?”疏山代云:“待有去处则向和尚道。”问:“如何是涅盘?”师云:“清犹清,急犹急,浮沙何处停?”僧拈问:“如何是‘清犹清’?”师云:“混他一点不得。”“如何是‘急犹急’?”师云:“转目看不见。”“如何是‘浮沙何处停’?”师云:“金屑虽贵,眼里著不得。”师问黄檗:“定慧等学,明见佛性,此理如何?”黄檗云:“不依一物。”师云:“莫便是长老家风也无?”檗云:“不敢。”师云:“浆水钱则且置,草鞋钱教阿谁还?”师又问:“长老什摩年中受戒?”檗云:“威音王佛同时受戒。”师云:“威音王佛是我兒孙。”黄檗却问:“和尚什摩年中受戒?”师云:“这后生莫礼!”黄檗无对。师又问:“白银为地,黄金为壁,此是什摩人居止处?”檗云:“圣人居止处。”师曰:“更有一人居什摩处?”檗云:“我则道不得。”师云:“王老师都道得。”檗云:“便请道。”师云:“王老师罪过。”师共归宗行次,归宗先行,师落后。忽见大虫草里出,师怕,不敢行,便唤归宗。归宗转来一喝,大虫便入草。师问:“师兄见大虫似个什摩?”归宗云:“相似猫兒。”师云:“与王老师犹较一线道。”归宗却问:“师弟见大虫似个什摩?”师云:“相似大虫。”道吾到南泉,师问曰:“阇梨名什摩?”道吾对云:“圆智。”师云:“智不到处作摩生?”道吾对云:“切忌说著。”师问曰:“灼然说著,则头角生也。”却后三五日间,道吾与云岩相共在僧堂前把针。师行游次,见道吾,依前问:“智阇梨前日道:‘智不到处,切忌说著。’说著则头角生也。如今合作摩生行李?”道吾便抽身起,却入僧堂内,待师过后却出来。

  云岩问道吾:“和尚适来问,何不祗对?”道吾云:“师兄得与摩灵利!”云岩却上和尚处问:“适来和尚问智师弟这个因缘,合作摩生祗对?”师云:“他却是异类中行。”云岩云:“作摩生是异类中事?”师云:“岂不见道:‘智不到处,切忌说著。’说著则头角生。唤作如如,早是变,宜须向异类中行。”云岩亦不先陀,道吾念言:“他与药山有因缘矣。”便却共他去药山。药山问:“阇梨到何处来?”岩云:“此回去到南泉来。”药山云:“南泉近日有什摩方便示诲学徒?”云岩举似前话。药山云:“汝还会他这个时节也无?”云岩云:“某甲虽在他彼中,只为是不会他这个时节,便特归来。”药山大笑,云岩便问:“作摩生是异类中行?”药山云:“我今日困,汝且去,别时来。”岩云:“某甲特为此事归来,乞和尚慈悲。”药山云:“阇梨且去,老僧今日身体痛,别时却来。”云岩礼拜了便出去。道吾在方丈外立,听闻他不领览,不觉知,咬舌得血。却后去问:“师兄去和尚处问因缘,和尚道个什摩?”岩云:“和尚并不为某甲说。”道吾当时低头不作声。在后各在别处住,至临迁化时,见洞山密师伯来,道吾向师伯说:“云岩不知有这一则事,我当初在药山时悔不向他说。虽然如此,不违于药山之子。道吾却为师伯子细说此事。”师问僧:“什摩处去?”对云:“山下去。”师云:“第一不得谩王老僧。”对云:“终不敢谩和尚。”师遂将瓶喷水,云:“是多少?”僧无对。师代云:“非师本有。”又云:“非和尚境界。”保福代云:“和尚图他一斗米,失却半年粮。”师问黄檗:“去什摩处?”对云:“择菜去。”师云:“将什摩择?”黄檗竖起刀子。师云:“只解作客,不解作主。”自代云:“更觅则不得。”有僧拈问长庆:“与古人作主如何道?”长庆便咄之。僧拈问顺德:“南泉见黄檗去什摩处?意旨如何?”顺德云:“也是黄檗招致得。”僧云:“只如黄檗后与摩祗对,南泉还得也无?”德云:“且自付则得。”僧云:“只如对南泉作摩生道?”德云:“汝作南泉来。”僧云:“将什摩择?”德放下刀。师有一日法堂上坐,忽然喝一声,侍者惊讶,上和尚处看,并无人。大师曰:“汝去涅盘堂里看,有一僧死也无?”侍者到于半路,逢见涅盘堂主著纳衣走上来,侍者云:“和问教专甲看涅盘堂里有一人死也无。”堂主对曰:“适来有一僧迁化,特来报和尚。”两人共去向和尚说。停腾之间,更有一人来报和尚云:“适来迁化僧却来也。”和尚问其僧:“病僧道什摩?”其僧云:“要见和尚。”师便下涅盘堂里,问病僧:“适来什摩处去来?”病僧云:“冥中去来。”师曰:“作摩生?”僧云:“行得百里地,脚手疒@登痛,行不得,又渴水。忽然有玉女唤人大楼台阁上,某甲行乏辛苦,欲得上楼阁。始上次,傍有一个老和尚喝某甲:‘不许上!’才闻喝声,则便惊讶,抽身仰倒。今日再得见和尚也。”师喝啧云:“可谓好楼阁!若不遇老僧,洎入火客屋里造猪。”从此后,其僧修福作利益,日夜不停,直到手指三分只有一分底。年到七十后,坐化而去也。呼为南泉道者也。有一日,其道者提篮子摘梨。盛篮次,师问:“篮里底是什摩?”道者便覆却篮子。僧拈问龙花:“只如道者覆却篮子意旨如何?”龙花云:“阇梨举不圆。”有讲经论大德来参师,师问:“教中以何为体?”对云:“如如为体。”师云:“以何为极则?”对云:“法身为极则。”师云:“实也无?”对云:“实也。”师云:“唤作如如,早是变也,作摩生是体?”大德无对。因此索上堂云:“今时学士类尚辩不得,岂弁得类中异?类中异尚弁不得,作摩生办得异中异?唤作如如,早是变也,直须向异类中行。”赵州和尚上堂,举者个因缘云:“这个是先师勘茱萸师兄因缘也。”有人便问:“如何是异中异?”赵州云:“直得不被毛,不戴角,又勿交涉。”师大和八年甲寅岁十二月二十五日迁化,春秋八十七,僧夏五十九矣。刘轲撰碑铭矣。净修禅师赞曰:
  出世南泉,为大因缘,猫牛委有,佛祖宁传?高提线道,异却言诠,赵州入室,其谁踵焉?  


古 灵

  古灵和尚,嗣百丈,在福州。师自少于福州大中寺出家,及至为僧,游参百丈,盘伯数年,密契玄旨。后归省,侍本师,思欢发悟,以报其恩,而俟方便。偶因一日,为师澡浴,去垢之次,抚师北曰:“好个佛殿,而佛不圣。”其师乍闻异语,回头看之,弟子曰:“佛虽不圣,且能放光。”师深疑,而不能问。后得一日,新糊窗,其日照窗倍明。师于窗下看经次,蝇子竟头打其窗,求觅出路,弟子侍立云:“多少世界如许多广阔,而不肯出头撞。故纸里,驴看解得出么?”师闻此语,放下经卷问:“汝行脚来,见何人?得何事?前后汝发言,盖不同常。汝仔细向吾说看!”弟子见问,恰称本意,为说百丈大师指授《禅门心要》:灵光洞耀,迥脱根尘。体露真常,不拘文字。心性无染,本自圆明。离却妄缘,则如如佛。师于言下,万机顿息,叹曰:“不可思议!吾本闻佛,将谓独一,今始返照心源,有情皆尔。”因为同流,曰:“我弟子行脚,得上人法,我欲返答其恩,汝当佐助。”众为备筵敷法座毕,请弟子升座,略演百丈宗教。众闻所未闻,悉皆忻庆。师谓弟子曰:“吾为汝剃发之师,汝今为吾出世之师。吾今返礼汝,以答其恩耳。”弟子下座曰:“此乖世礼事,不可也。师若然者,当应面西遥礼百丈为师,即是同道不异也。”师则从之,遥礼百丈为师。弟子后住古灵山,因为古灵和尚焉。聚徒十数年间,临迁化时,剃发澡浴,焚香声钟,集众告云:“汝等诸人还识得无声三味不?”众曰:“不识,请师指示。”师曰:“汝等静思静虑,谛听谛听。”师乃端坐而告寂。  

  
赵 州

  赵州和尚嗣南泉,在北地。师讳全谂,青社缁丘人也。少于本州龙兴寺出家,嵩山琉璃坛受戒。不味经律,遍参丛林,一造南泉,更无他往。既遭盛筵,宁无扣击?师问:“如何是道?”南泉云:“平常心是道。”师云:“还可趋向否?”南泉云:“拟则乖。”师云:“不拟时如何知是道?”南泉云:“道不属知不知,知是妄觉,不知是无记。若也真达不拟之道,犹如太虚,廓然荡豁,岂可是非?”师于是顿领玄机,心如朗月,自尔随缘任性,笑傲浮生,拥毳携筇,周游烟水矣。师问座主:“所业什摩?”对云:“讲《维摩经》。”师云:“维摩还有祖父也无?”对云:“有。”师云:“阿那是维摩祖父?”对云:“则某甲便是。”师云:“既是祖父,为什摩却与兒孙传语?”座主无对。问:“学人拟作佛去时如何?”师云:“费心力。”僧云:“不费心力时如何?”师云:“作佛去。”问:“夜升兜率,昼降阎浮,其中摩尼为什摩不现?”师云:“道什摩?”僧再问,师云:“不见道,‘毗婆尸佛早留心,直至如今不得妙’?”有僧辞。“什摩处去?”对云:“南方去。”师云:“三千里外逢人莫喜。”僧云:“学人不会。”师云:“柳絮,柳絮!”问第一座:“堂中还有祖父摩?”对云:“有。”师云:“唤来与老僧洗脚。”师示众云:“我这里亦有在窟师子,亦有出窟师子,只是无师子兒。”有僧出来弹指两三下,师云:“作什摩?”僧云:“师子兒。”师云:“我唤作师子,早是罪过,你又更蹴踏作什摩?”问:“与摩来底人,师还接也无?”师云:“接。”“不与摩来底人,师还接也无?”师云:“接。”僧云:“与摩来底人从师接,不与摩来底人,师如何接?”师云:“止止不须说,我法妙难思。”问:“如何是平常心?”师云:“虎狼野干是。”僧云:“还教化也无?”师云:“不历你门户。”僧云:“与摩莫平沉那个人也无?”师云:“大好平常心!”大王礼拜师,师不下床。

  侍者问:“大王来,师为什摩不下地?”师云:“汝等不会。上等人来,上绳床接;中等人来,下绳床接;下等人来,三门外接。”师问座主:“久蕴什摩业?”对云:“《涅盘经》。”师问座主:“一段义得不?”对云:“得。”师以脚踢空中,口吹,却问:“这个是《涅盘经》中义不?”云:“是。”师云:“会摩?”“不会。”师云:“这个是五百力士结成[揭石]之义。”师示众云:“我三十年前在南方火炉头,举无宾主话,直至如今无人道著。”有人举问雪峰:“赵州无宾主话作摩生道?”雪峰便踏倒。师又到一老宿处,老宿云:“老大人何不觅取住处?师云:“什摩处是某甲住处?”老宿云:“老大人住处也不识!”师云:“三十年学骑马,今日被驴扑。”问:“离教请师决。”师云:“与摩人则得。”僧才礼拜,师云:“好问,好问。”僧云:“谘和尚。”师云:“今日不答话。”问:“澄澄绝点时如何?”师云:“我此间不著这个客作汉。”问:“如何是和尚家风?”师云:“不向你道。”僧云:“为什摩不道?”师云:“是我家风。”问:“如何得报国王恩?”师云:“念佛。”僧云:“街头贫兒也念佛。”师拈一个钱与。问:“如何是本分事?”师指学人云:“是你本分事。”僧云:“如何是和尚本分事?”师云:“是我本分事。”问:“如何是佛向上事?”师云:“我在你脚底。”僧云:“师为什摩在学人脚底?”师云:“为你不知有佛向上事。”问:“如何是密室中人?”师展手云:“茶盐钱布施。”有人问云居:“赵州与摩道,意作摩生?”云居云:“八十老公出场屋。”问:“柏树子还有佛性也无?”师云:“有。”僧云:“几时成佛?”师云:“待虚空落地。”僧云:“处空几时落地?”师云:“待柏树成佛。”新到展座具次,师问:“近离何方?”僧云:“无方面。”师起向僧背后立,僧把座具起,师云:“太好无方面!”僧辞次,师问:“外方有人问:‘还见赵州也无?’作摩生向他道?”僧云:“只道见和尚。”师云:“老僧似一头驴,汝作摩生见?”僧无对。师问新到:“近离什摩处?”云:“近离南方。”师云:“什摩人为伴子?”僧云:“畜生为伴子。”师云:“好个阇梨,为什摩却与畜生作伴子?”僧云:“无异故。”师云:“大好畜生!”僧云:“争肯?”师云:“不肯则一任,还我伴子来。”僧无对。有僧才礼拜,师云:“珍重。”僧申问,师云:“又是也,又是也。”问:“学人去南方,忽然雪峰问赵州意,作摩生祗对?”师云:“遇冬则寒,遇夏则热。”进曰:“究竟赵州意旨如何?”师云:“亲从赵州来,不是传语人。”其僧到雪峰,果如所问,其信一一如上举对。雪峰曰:“君子千里同风。”问:“如何是祖师西来意?”师云:“亭前柏树子。”僧云:“和尚莫将境示人。”师云:“我不将境示人。”僧云:“如何是祖师西来意?”师云:“亭前柏树子。”问:“如何是学人师?”师云:“云有出山势,水无投涧声。”僧云:“不问这个。”师云:“是你师不问。”问:“头头到这里时如何?”师云:“犹较老僧一百步。”问:“方圆不就时如何?”师云:“不方不圆。”云:“与摩时作摩生?”师云:“是方是圆。”师有时云:“佛之一字,吾不喜闻。”僧问:“师还为人不?”师云:“佛也,佛也。”问:“一灯燃百千灯,未审一灯是什摩灯?”师跳出只履,又云:“若是作家,不与摩问。”问:“如何是本来人?”师云:“自从识得老僧后,只这个汉更无别。”僧云:“与摩则共和尚隔生也。”师云:“非但千生与万生,也不识老僧。”师问沩山:“如何是祖师意?”沩山唤侍者将床子来,“自住已来,未曾遇著一个本色禅师。”时有人问:“忽遇时如何?师云:“千钧之弩,不为奚鼠而发机。”有人问:“诸佛还有师也无?”师云:“有。”僧进曰:“如何是诸佛师?”师云:“阿弥陀佛。”又师云:“佛是弟子。”有僧问长庆:“赵州与摩道阿弥陀佛,是导底语,是嗟底语?”长庆云:“若向两头会,尽不见赵州意。”僧进云:“赵州意作摩生?”长庆便弹指一声。镇州大王请师上堂,师升座便念经,有人问:“请和尚上堂,因什摩念经?”师云:“佛弟子念经不得摩?”又别时上堂,师念《心经》,有人云:“念经作什摩?”师云:“赖得阇梨道念经,老僧洎忘却。”问:“如何是玄中又玄?”师云:“那个师僧若在,今年七十四也。”问:“如何是玄中一句?”师云:“不是如是我闻。”问:“寸丝不挂时如何?”师云:“不挂什摩?”僧云:“不挂寸丝。”师云:“大好不挂!”问:“迦叶上行衣,什摩人合得被?”师云:“七佛虚出世,道人都不知。”师问僧:“还曾到这里摩?”云:“曾到这里。”师云:“吃茶去。”师云:“还曾到这里摩?”对云:“不曾到这里。”师云:“吃茶去。”又问僧:“还曾到这里摩?”对云:“和尚问作什摩?”师云:“吃茶去。”师问僧:“你在这里得几年?”对云:“五六年。”师云:“还见老僧也无?”对云:“见。”“见何似生?”对云:“似一头驴。”师云:“什摩处见似一头驴?”对云:“入法界见。”师云:“去!未见老僧在!”有人举似洞山,洞山代云:“吃水吃草。”问:“朗月处空时人尽委,未审室内事如何?”师云:“自少出家,不作活计。”学曰:“与摩则不为今时去也。”师云:“老僧自疾不能救,争能救得诸人疾?”学曰:“与摩则来者无依。”师云:“依则榻著地,不依则一任东西。”师问僧:“从什摩处来?”对云:“从五台山来。”师云:“还见文殊也无?”对云:“文殊则不见,只见一头水牯牛。”师云:“水牯牛还有语也无?”对云:“有。”师曰:“道什摩?”对云:“孟春犹寒,伏惟和尚尊体起居万福。”师有一日向七岁兒子云:“老僧尽日来心造,与你相共论义。你若输,则买糊饼与老僧;老僧若输,则老僧买糊饼与你。”兒子云:“请师立义。”师云:“以劣为宗,不得静胜。老僧是一头驴。”兒子云:“某甲是驴粪。”师云:“是你与我买糊饼。”兒子云:“不得和尚,和尚须与某甲买糊饼始得。”师与弟子相争,断不得。

  师云:“者个事军国事一般,官家若判不得,须唤村公断。这里有三百来众,于中不可无人。大众与老僧断:宾主二家,阿那个是有路?”大众断不得。师云:“须是具眼禅师始得。”三日以后,沙弥觉察,买糊饼供养和尚矣。古时有官长教僧拜,马祖下朗瑞和尚不肯拜,官长便嗔,当时打杀。有人问师:“瑞和尚为什摩却被打杀?”师云:“为伊惜命。”龙花拈问僧:“惜个什摩命?”无对,龙花代云:“嗔我不得。”问:“正与摩时作摩生?”师云:“生公忍死十年,老僧一时不可过。”师唤沙弥,沙弥应喏,师云:“煎茶来。”沙弥云:“不辞煎茶,与什摩人吃?”师便动口,沙弥云:“大难得吃茶。”有人拈问漳南:“又须教伊煎茶,又须得吃茶,合作摩生道?”保福云:“虽然如此,何不学观音?”有人问老婆:“赵州路什摩处去?”婆云:“蓦底去。”僧云:“莫是西边去摩?”婆云:“不是。”僧云:“莫是东边去摩?”婆云:“也不是。”有人举似师,师云:“老僧自去勘破。”师自去,问:“赵州路什摩处去?”老婆云:“蓦底去。”师归院,向师僧云:“敢破了也。”院主请上堂,师升座唱如来梵,院主云:“比来请上堂,这个是如来梵。”师云:“佛弟子唱如来梵不得摩?”问:“开口是一句,如何是半句?”师便开口。三峰见师云:“上座何不住去?”师云:“什摩处住好?”三峰指面前山,师云:“此是和尚住处。”师为沙弥,扶南泉上胡梯,问:“古人以三道宝阶接人,未审和尚如何接?”南泉乃登梯云:“一二三四五。”师举似师伯,师伯云:“汝还会摩?”师云:“不会。”师伯云:“七八九十。”南泉指铜瓶问僧:“汝道内净外净?”僧云:“内外俱净。”却问师,师便剔却。师问南泉:“古人道:‘道非物外,物外非道’。如何是‘物外非道’?”泉便棒,师云:“莫错打。”南泉云:“龙蛇易弁,纳子难谩。”问:“如何是西来意?”师云:“仲冬严寒。”有人举似云居,便问:“只如赵州与摩道,意作摩生?”居云:“冬天则有,夏月则无。”僧举似师:“只如云居与摩道,意作摩生?”师因此便造偈曰:

  石桥南赵州北,中有观音有弥勒;

  祖师留下一只履,直到如今觅不得。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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