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年前,我在宜兰雷音寺弘法时,不但不滥劝居民信佛,反而称赞其他宗教。一向虔信耶稣基督的熊岫云先生在听经闻法六年之后,有感于佛教的包容祥和,一改初衷,皈投在三宝的座下。四十年后,奉上司之命为我立传的符芝瑛小姐第一次与我会面时,自称只为公事而来,不会信仰佛教,我也以平常心应对接待。没想到两年的跟随采访下来,符小姐却以迫不及待的心情皈依佛教。素无信仰的大企业家曹仲植先生由于我说可以“行佛”代替“拜佛”,从此他不但从事社会公益活动,对佛教事业也护持有加。一向排拒佛光山的蔡朝丰居士因为我特地错开行程,在百忙之中,亲往主持其母的告别式,后来不但邀我前往小琉球主持讲座、皈依,而且还组织佛光分会,送女儿上山学佛。
佛门里有一句话说:“啐啄同时。”人我初识有如刚学探戈,难免脚步不一,但只要我们肯蠲除成见,以诚相待,终有思想相契的一天。向以国学才子著称的龚鹏程先生在担任佛光大学校长之前,未曾与佛光山接触,因彼此具有互尊的雅量,所以共事愉快,办学顺利。承包佛光山大小工程的萧顶顺先生和我在沟通当中,深知探戈三昧,他对我的看法尊重有加,我对他的意见也是言听计从,所以彼此能合作无间,悠悠岁月,一晃三十年过去了,现在连他的儿子和孙子都投入佛光山的工程行列,与寺务的发展同步迈进。
许多人见我三十年来开山建寺,乃至拓展佛教到全球各地,以为我一帆风顺,前进无阻,其实鲜有人知每一步的推进是多少的后退顿挫累积而成。像早年大雄宝殿的施工,因缘具足时,就多做一点;因缘不够时,就少做一点。就这样进进退退,虽说盖了七年之久才全部落成,但是人人称羡,连五星级的圆山大饭店都曾前来索取蓝图以为建筑样本。而近几年来我主持的弘法大会,如红磡体育馆数万观众的听经场面、马来西亚八万信众的闻法先例、新加坡一票难求的盛况、马尼拉座无虚席的人潮,除感谢当地教界大德如竺摩、金明、寂晃、隆根等长老、法师的爱护支持以外,回想起来,也与我十多年来辛勤耕耘,进退有分,有着密切的关系。
四十年前,初来台时,多少优秀的青年要随我出家学佛,然自忖己无立锥之地,如何领众熏修?故毅然拒绝。后来我在各地建寺安僧,因缘具足,只要见到优秀的佛教人才,我都设法接引培训,如今佛光山有一千三百名出家弟子从事弘法利生的工作。
三十年前,我以北部应酬繁多,因此南下开拓佛教事业,待南部根基稳固之后,才又北上展开弘法工作。在推展国际佛教方面,我热心不减,四处奔忙。五年之间,国际佛光会在全球各地已有百余个协会共同为弘扬佛法而携手努力,佛光终于照耀在五大洲的土地上。偈云:“红尘白浪两茫茫,忍辱柔和是妙方,到处随缘延岁月,终身安分度时光。”安身立命之道,首在认清时势,步伐稳健,如跳探戈,该进时进,该退时退,才能掌握分寸,有所作为。
人生的道路本来就是有来有去,有进有退,像待客的妙方是送往迎来;周全的礼貌是礼尚往来;而座谈会议若能问者、答者环环相扣,才会趣味横生;彼此闲聊必须说者、听者应对如流,才能宾主尽欢。大自然的事物也是来往复始,循环不已,像严冬一过,春天跟着来临;太阳下山,星月接着高挂天空;旧的一年逝去,新的一年接踵而至;枯叶落尽,枝桠继续抽出嫩叶。宇宙人生就在这一来一往,一进一退之间,处处显得生机盎然。凡有去无回者,大多不是好事,像射出的箭一去无回,必定会有死伤;攀登高山一去无回,往往凶多吉少。在社会上立身处世,唯有像赵馆长说的要如跳探戈一样,不计较进退得失,大家彼此你来我往,才能在生命的舞台上随缘放旷,挥洒自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