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过去,我在修行中并没有下功夫掌握大量的具体知识和精致理论。最重要的是,藉着精致的修持,对心本身获得清楚的理解。如果我看自己或他人的体态,感到有吸引力,就去找这个吸引的原因。我仔细观照色身,把它分解成各个组成部分: 头发、体毛、指甲、牙齿、皮肤、等等。佛陀教导我们一遍又一遍地观想色身各个部分。把它们分开、拆解,把皮肤剥下、烧掉。不断地这样观想,直到心在不净观中静止下来,坚定不移。比方说,你外出托钵时,就把其他比丘或者居家众观想成尸体,在前面路上摇摇摆摆地走。你走路时,就努力这样练习,让心越来越深入地观想色身的无常。如果你看见一位青年女子,受她吸引,就想象一具腐烂发臭的尸体在行走。每一次都这样观想,使心保持一种距离感,不会沉迷于那种吸引力。如果你这样修,那个吸引力就不会长久,因为你清楚地看见了真相,不再怀疑人身不过是腐烂分解的尸体。就这样观想,直到不净感清楚地固着于心中,不再有疑。你无论走到哪里,都不会迷失。你必须真正下决心修到这样的地步,也就是,你每次见到谁,就和见到一具尸体一模一样。你看见一个女人,当她是具尸体;看见一个男人,当他是具尸体;你看自己,也是具尸体。到头来,每个人都成为尸体。你得尽量多花时间作这个观想。训练自己,直到成为心的一部分。你真这样做时,其实是很有趣的。但是,如果你只埋头于一大堆书本,很难得到结果。你得诚心修持,下定决心,直到这个修持成为心的一部分。
学习阿毗达摩可以是有益的,但是你学习时不能执着于书本。正确的读法是,要在心里明确自己是为了实现真理、超越苦而学。如今有许多不同的维巴沙那老师,有许多不同的方法可以选择,但实际上,维巴沙那不是那么容易的。你不能就那样去做,必须培养牢固的戒德作为基础。试试看吧。道德、戒律、行为准则是修持的必要部分。如果你的言行不受训练、不守纪律,好比跳过正道一部分,你不会成功。有人说,你不需要修奢摩他,可以直接做维巴沙那,那样说的人,倾向于比较懒,不愿花力气就想有结果。他们说守戒对修持不重要,但实际上,持戒本身就难,不是随便做得到的。如果你跳过戒行,整个修持当然就舒适方便起来。修行碰到一点困难就跳过去,当然好了,大家都愿意避开难点。
有一次,一位比丘来这里请求留住,说他对禅修有兴趣。他问起寺院的规矩,我解释说,在这个寺院里,我们恪守毗尼律,比丘个人不能存钱、存用品。他说他修不执着。我说,我不了解他是什么意思。接着他问,如果他一点不看重金钱,是不是就可以存钱、用钱。我说,他要能找到不咸的盐,就可以那样用钱。这个比丘真是夸夸其谈,实际上,他懒得持戒,把它当成是许多微不足道、不必要、过分精细的规矩,在他看来只是让日子过得不舒服而已。如果他能找到不咸的盐,我就相信他。如果不咸,他得拿一篮子来吃吃看!真可能不咸吗? 不执着,不是讲讲、猜猜它的意义就行的。不是那样的。这位比丘对修行是这样的态度,很清楚不能在这里生活,于是他就离开,走自己的路去了。
你要坚持不懈地守持戒律和各种头陀行,居家者也一样,起码要守五戒。努力自持,约束言行。要尽最大的努力,你的修持就会有进步。
不要只因为试了几次,发现心静不下来,就放弃奢摩他的修持。那样的做法是错的。你实在必须训练很长时间。为什么要花那么长时间呢? 想想吧。心已经游荡了多少年? 你没有修奢摩他,过了多少年? 思绪在心中升起,把它朝这边拉,你就奔过去了,思绪把心往那边拉,在那里繁殖起来,你又奔过去了。你想终止心的流动,让它静止在当下,两个月是不够的。想一想吧。要让心智平静地面对影响它的各种问题与事件,平静地面对它所经历的各种思维客体,需要多大努力。你一开始修行时,心几乎没有什么稳固性,一接触到一个思维客体,就焦躁糊涂起来。为什么焦躁呢? 因为它受到执取(tanha)的影响。你不愿意让它思考。你不愿意让它经历思维客体。这种不愿意,是一种形式的执取。它叫做执取于非有(vibhava-tanha)。你越不想焦躁,越鼓励、越请它进来: “我不要这个麻烦,为什么它来这里? 我不要心焦躁,为什么会这样?”
那就是了。那就是想让心处于平静状态的执取。因为你不了解自己的心。就是那样。你总受心智执取的羁绊,还要花老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。你想清楚时,就会看见,这一切干扰与焦躁,是你自己要它们来的! 是执取于不愿经历什么、执取于宁静、执取于不要焦躁——问题就在这里,这都是执取,象一块烧红的热铁。
好了,不用管别的,你就管自己修吧。每次你接触一个心智客体,就去观想它。把它扔进无常、苦、非我这三个深沟之一里,作观想、探索。一般来说,我们接触一个思维客体,它就刺激心开始思考。这种思考是对思维对象的反应。普通的思考与智慧是很不同的。普通的思考,本质上会不停地、过分地进行下去。你经历的那些思维客体,会领着你到处走,你的念头就跟着去了。智慧的本质是终止这样的繁殖,使心静止下来,哪儿也不去。你只是个知者、接受者。你在经历不同的心智客体时,它们会产生不同的情绪,你就对这个过程保持觉察,最后你就能看见,这一切思考与繁殖、担忧与评判,完全没有任何实质、也没有自我。这都是无常、苦、非我。这样修持,是从根本上切断一切繁殖,看清它们都带着那三个特点。结果,它就减弱下来,失去影响力。下一次你坐禅它升起时,或者无论何时你经历那种焦躁感,就要观想它、不停地观察它、审视你的心。
这个过程好比放牛。有一头牛、一位赶牛人、和一处稻秧。平时,水牛喜欢吃稻秧。你的心好比水牛,你经历的思维客体,好比稻秧。心里的那个 “觉知”,好比赶牛人。修行实际上与这个没有什么不同。想一想吧。你放牛时在做什么? 你让牛自己游荡,但是总在留心它。离稻秧太近了,你就喊一声警告它,水牛听见了,会停下、走回来。但是你不能粗心大意。它要是倔强、不听警告,你就得拿赶牛棍,好好给它一下,它就不敢靠近稻秧了。但是你可别睡起晌午觉来。要是你忍不住睡一下,稻秧肯定完了。
修行也是这样。你在观心时,是那个 “觉知”在作观察。“那些会观察自己心智的人,能免落心魔(Mara)的陷阱。” 不过这个“觉知”也是心,怎么会心在看心呢? 它在遭遇情绪与情感时是怎么回事? 这样想会让你糊涂起来。心是一回事,“觉知”是另一回事。但是这个觉知来自那个心。它知道心的状态、 知道心在经历思维客体、知道心与思维客体是分开的。心的这个侧面,就是佛陀所说的 “觉知”。正是觉知在观察着心。这个觉知,也是智慧升起的地方。心呈现出思想与观念。它接触一个心智客体,会去那里停下来,呆一段时间。接触下一个客体,又在那里停下呆一段时间。就象那头水牛停一停吃点稻秧。无论它游荡到哪里,你都得留心,确保它不离视野。要是它靠近稻秧,又不听你喊,就得不客气马上拿出赶牛棍来。为了训练它,你得强硬地对付它,让它逆着欲望而行。
心智修练也一样。一般情形下,它接触到一个心智客体,马上会抓住它。它抓住客体时,“觉知”就得教它。你必须藉着明智的观照,来训练心; 要对每个客体进行观想,看它有益还是无益。你经历另一个客体,以为它称心如意,心又奔过去抓住它。因此 “觉知”得一次又一次地以明智的观想来教它,直到能把它们放下。心的宁静是这样培养起来的。你会逐渐发现,无论你抓住什么,它的本性都是不中意的。结果,心马上停止进一步繁殖。它失去了追逐这些东西的欲望,因为它不停地受到攻击批评。你要毫不客气地对待它。你得挑战它,直到这些教导深入内心。那就是训练心智的方法。
我自从走进森林里禅修以来,一直是这样训练的。我每次教僧众时,也是这样教,因为我要你们看见真相。我不要你们只看书里的东西。要你们亲身去看,用你的心去看,你是不是已经从带杂染的思想中解脱出来。你一旦解脱了,自己会知道。只要你还没有解脱,就必须观照缘起的真相,一直观到你彻底了解为止。一旦有了洞见,看穿了它们,就会自动超越。有什么事发生了,你卡在那里了,就去观照它,只要还没有超越它,便不能放弃,否则不能进步。你必须一次又一次努力,不要让心溜开。以我个人来说,我是这样修持的。佛陀说,智者自知。意思是,你必须自己修行,亲身体验,获得洞见。你必须去了解和懂得这个自我。
如果你对自己的知见有信心、信赖自己,那么其他人批评你、赞扬你,你都保持自在。无论他们说你什么,你照样平静、不起烦恼。为什么你能这么放松呢? 因为你了解自己。如果你实际上值得批评,别人却赞扬你,你真信吗? 不会,你不会这样就信了,你自己修、自己判断。没有修持基础的人受到赞扬,会信以为真,于是高兴起来、沉醉其中。同样,你受批评时,必须自我反省、自己检查。他们可能不正确。也许他们说你错了,其实是自己错了,你一点错没有。如果是这样,就没有必要对他们发怒,因为他们讲的不真。但是,如果他们是对的,你确实有错,也没有道理对他们发怒。你能这样想,就会完全自在、不起烦恼,因为你以佛法看待一切,而不是盲目从个人观点与偏好出发作出反应。